家乡的年味儿:栖在窗上的年
小时候,一入腊月,人们便开始准备年货,杀猪宰羊,买米割肉,添衣做鞋……其中还有一件女人们的大事——买纸。
有一日得了空,几个邻家的女人一起去赶集。对联、年画、灶神像、福禄寿禧纸帘……这些挑好,女人们直奔卖纸的小摊,先挑几大张糊窗户的白纸,再细细挑选有颜色的纸,红的、粉的、黄的、蓝的、绿的……色彩要鲜艳,纸张要厚实,纸面要光滑平整,一番讨价还价,女人们喜滋滋地满载而归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,女人们在忙碌之中,又添了一桩欢喜的差事。几个人围坐在热乎乎的炕上,互相切磋剪窗花的技艺,那份认真劲儿,不亚于一群艺术家探讨美学。
有几个老资格的巧手儿,拿出一些花样来,花鸟虫鱼,山川湖海,各种故事传说、神话戏曲中的人物,什么女娲补天、刘海砍樵、张连卖布、七仙女遇董永……
那些稀松平常的纸,在剪刀下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灵性,极尽变幻之能事,剪花可闻香,剪水可看浪,剪山可听风,剪人可知事。这些衣着朴素、皮肤粗糙的女人们,此刻变得光彩照人起来。
技艺不工的女人,看着别人的作品,一边啧啧赞叹,一边手里紧捏剪刀,跃跃欲试。巧手的女人看在眼里,带着自豪的神气,落落大方地做起示范。
先将一整张纸裁成若干窗格大小的正方形,拿出一张来,根据要剪的图样,对折成三角形或长方形,或者对折再对折,这完全取决于心中对于窗花的构想。
心灵手巧的人儿成竹在胸,心中先有一幅描好的画,手起手落之间,剪刀开合之际,红的花、绿的树、蓝的水、活泼泼的人或物,就呈现在你面前了。
到了除夕那天,吃过早饭,女孩子们便开始忙活。她们半蹲半跪在自家的炕上,把窗上已经微微泛黄、上面还贴着褪色窗花的旧纸撕下来,在清爽的窗框上贴上白纸,屋里立时焕然一新。
但这样的白,有些单调,需得有窗花添彩才好。一叠叠各色各样的窗花被拿出来,仔细斟酌,精心布局,这张应该贴在哪个窗格,哪两张可以贴在一起,哪两种颜色搭配才好看……
每个女孩子都充分调动自己的智慧,挖空心思地想象、比较、琢磨,然后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,把一张张窗花贴上窗,让头脑中的美丽变成现实。往往直到她们的母亲做好午饭,这项工程才算结束。
全家人远远地站着,喜滋滋地往那里一瞧,就像有一只斑斓的彩蝶栖上了窗,整个屋子顿时鲜亮起来,热闹起来,年的味道在空气里满满地充盈。人们这才满意地坐下来,开始吃团年饭。
大年初一那天,男女老少都要到四邻去串门,离得远远的,先看那家的窗户,看谁家的最惹眼,窗花剪得最好,颜色最鲜亮。互相品评、欣赏一番之后,进屋见主人就夸“你家的窗花好看”,乐得主人喜上眉梢,一片欢天喜地的样儿。年过得好不好,似乎跟窗户糊得漂不漂亮有了很大的关系。
栖在窗上的年,在乡下人的心里,像浓酽的陈年老酒,越咂摸越有滋味。(作者:陕西旅游出版图书发行有限公司编辑 王海侠)